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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雪枫的书缘
韩斌 彭雪枫是我军将领中有名的“儒将”,他酷爱读书,学识渊博,擅长讲演,写得一手好文章,故被誉为“文武兼备”的“一代英才”。回溯他的求学经历,是十分坎坷的,虽说早年也进过一些学校,但由于家庭拮据和从事党的秘密工作,都未能修满学业。他的文化,主要是靠读书自学提高的,并由此与书籍结下了不解之缘。他不仅自己嗜爱读书,抓紧一切时间读书,读的有品有识,还经常敦促身边人多读书、多学习。 “知识之在我,向来是如饥似渴的。” 1941年2月到5月,彭雪枫率领已改编为新四军第四师的部队,在豫皖苏地区与七倍于己的国民党顽军浴血奋战。经三个月作战,因敌我力量对比悬殊,四师遭受重大伤亡。为避免更大损失,四师按照军部命令转移至皖东北地区休整。“三个月反顽作战”失利后,作为指挥员的彭雪枫极为痛心。他对部下说:咱们这次在路西没打好,我有责任。大家都打得英勇。没打好,要认真总结经验教训。要好好学习马列主义,学习毛泽东同志的著作,不学无术可是不行啊。只要学习好,总结好经验教训,下回定会打好的。 在仁和集召开的四师军政委员会扩大会议上,彭雪枫主动承担路西反顽失利的全部领导责任,对自己的缺点和失误作了自我批评。10月底程道口战役后,陈毅来到四师视察工作。陈毅在欢迎大会上对官兵们说:雪枫同志是我的老战友。我当江西军区司令员,雪枫同志是我的政委。他文武全才,英气逼人。我这次到四师来看望大家,特别是要看望彭雪枫同志。今后四师的工作还要他来主持。陈毅的一席话让彭雪枫心里倍感温暖。他再次对“三个月反顽作战”的失利作了检讨。陈毅勉励说:“严责己者必得益嘛!”陈毅好像看出了彭雪枫钻研军事理论的急迫心情,就送给他一本克劳塞维茨的《战争论》,并亲笔题写:“雪枫同志存阅。陈毅赠。”后来,彭雪枫下了很大工夫精读这部近代军事理论的奠基之作。1943年夏,他把《战争论》和《思想方法论》两书送到九旅旅部,并附信给九旅政委韦国清:“这两本书我已读了两遍,现赠送给你,请你也读它两遍。” 仁和集会议后,师部移迁洪泽湖畔的半城镇。这时,党中央和华中局同意了彭雪枫的请求,任命新四军政治部主任邓子恢为四师政委。邓子恢是党内有名的老革命家,他的到任,让原本军政一肩挑的彭雪枫轻松了许多。彭雪枫开始有更多的时间专注于读书和思考问题。参谋长张震为了能让师长清静地多读一些书,便将自己的办公室让了出来。对此,彭雪枫有些过意不去。一天,他发现半城镇东门外有座破败的古庙,环境十分清静。庙里有两间空房,闲在那里没用,就派警卫员收拾出来,作为自己的读书之所。窗外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,窗下一桌一椅,另外有几只木凳,茶几上放着热水瓶和几个茶碗。每当夜阑人静或晨鸡报晓之后,彭雪枫就悄悄地来到这里读书和写作。有几个礼拜天,邓子恢都没看到彭雪枫的身影,还是警卫员悄悄地告诉他:“师长在庙里读书。”得知这个“秘密”后,邓子恢一旦有事需要同彭雪枫商量,就打发警卫员到庙里来找他,一找一个准。 虽说不再兼任师政委,可彭雪枫一直担任四师师长兼淮北军区司令员,同时还身兼淮北苏皖边区党委委员、边区军政委员会委员等职务,工作相当繁忙。他仍给自己规定“每日决学两小时”。就是在1942年冬季紧张的“三十三天反‘扫荡’”中,彭雪枫一边指挥部队作战,一边利用战斗间隙读了好几本书。原四师十二旅旅长谭友林将军回忆说:彭师长“求知欲望相当强烈。他常说:‘不抓紧时间学习,我会输给工作的。’行军作战,不论多么紧张、艰苦,他都有两匹马驮着书报箱子,一到驻地,就挑灯夜读。鲁迅的书,中外小说名著,历史典籍,还有地方县志,说书唱本,凡能搜集到的,他都不随便放过”。 “读书必求甚解”和“学以致用” 彭雪枫曾说:把梦想建立在理想追求的基础上到变为现实,这是一切学问家、作家、革命事业家及一切事业成功的必经之路。这个“路”,就是苦学,就是毅力,就是千锤百炼的工夫。他读书的座右铭是“读书必求甚解”,他的格言是“学以致用”。 红军时期,彭雪枫在毛泽东的直接指挥下参加了中央苏区的反“围剿”作战和长征,也饱尝过“左”倾教条错误瞎指挥的苦头,对毛泽东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有着最为真切的体会。因此,对于毛泽东的重要军事著作如《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》、《论持久战》、《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》等,彭雪枫总是一丝不苟,力求学懂弄通,吃透精髓。他得到毛泽东的《论持久战》时,表示自己“应该努力”地读。整风期间,彭雪枫又重温了《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》。他还与张震一道,联系路西反顽斗争的实际情况,着重研读“集中兵力问题”一节,从而有了新的认识。兵力过于分散,没有形成拳头,因而丧失了进行游击性运动战的时机和条件。这是必须吸取的沉痛教训。 中国传统兵学博大精深,典籍浩繁,其中首推《孙子兵法》。彭雪枫对这部兵学宝典爱不释手,先后读了十几遍。他在家书中说:《孙子兵法》 “十三篇,已读七篇,且已成诵,对这些书,我决朗诵多遍以求会背。学习是非咬牙不可”。后来,他已经能够逐章逐节地背诵《孙子兵法》。此外,他还读过《忠武志》、《曾胡治兵语录》。彭雪枫把陈毅赠送的克劳塞维茨的《战争论》,作为研读的基本书之一,从中“得益良多”。书上留下了他用红、蓝、黑铅笔作的各式各样的标记多达17种,还写下了129条批语,总计约3000字,好学深思可见一斑。 这一时期,彭雪枫读过的军事著作还有《马克思列宁主义论战争与军队》、《革命与战争》、《红军时代的军事杂谈》、《苏联工农红军的野战教令》、《中国古战术研究》、《孙子兵法综合研究》、《大军统帅学》等。 夜以继日的辛勤耕耘,换来的是丰硕的理论成果。据不完全统计,自1941年10月至1942年10月的一年间,彭雪枫撰写的军事学术论文、指示、训令、战役总结、报告等文献多达34件。1942年7月8日,彭雪枫依据自己读《孙子兵法》和《战争论》的心得,撰写了《〈战争论〉和〈孙子兵法〉之综合研究》一文。文章详尽分析了中外战争与古今战争的相似点和不同点,评点中国古代战法和外国战法的利弊得失,提出了从战争实际出发灵活运用战略战术的主张。再如他的《战略战术问题浅说》一文,是为四师轮训队上军事课所写的讲稿。他根据自己所读的“几本军书”,联系我军的作战经验进行研究,使之“提高到理论地位”。 “书有未曾经我读”和“有书大家看” 彭雪枫的“小小图书馆”,永远是朝大家敞开的。他曾请四师中精于金石的庄方,用缴获日军的化学麻将牌,为自己镌刻了两枚藏书章,一枚的铭文是“书有未曾经我读”,另一枚是“有书大家看”。这既是为了激励自己,也是为了激励大家。此后,他的“小小图书馆”一直坚持这样的做法:一、借书给爱读书、爱护书的人;二、新书来了,先盖“书有未曾经我读”之印,读后力求写上眉批、心得,然后盖上“有书大家看”的印章,方能出借。他会根据借书人的需要把书选借出去,有时还派警卫员送书上门。在彭雪枫的带领下,四师的干部战士读书蔚然成风,大家利用战斗间隙学习政治、军事、文化,钻研技术,促进了工作作风的转变,也使部队的整体素质有了明显提高。 六支队供给部部长谢胜坤是位农民出身的干部,红军时期就在彭雪枫领导下工作,他文化水平不高,但学习努力。1942年9月的一天,彭雪枫看到谢胜坤写的一篇文章,非常高兴,特意来到谢胜坤的住地看望。谈话中,彭雪枫鼓励谢胜坤说:工农干部有一定的工作经验,就应学着写点东西,用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论的观点,分析工作中的客观环境,以及如何克服困难,完成任务的经验教训,才能达到“打一仗,进一步”的效果,只有这样,经验的积累才愈来愈丰富。从实践上升到理论,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,克服盲目性,提高自觉性。希望你常写点东西,那样才不至于停留于事务,才能克服狭隘经验主义。他说,写文章不难,我们在革命实践中,有成功和失败的经验,把它们汇集起来,加以科学的分析,总结出有条理的东西,就是一篇好文章。 彭雪枫还向谢胜坤传授了自己安排读书学习时间的方法。工作时,可结合工作看党的有关指示和政策;休息时就要坐下来读点理论书籍;行军中可挤时间看些历史和文艺小说。无论怎么忙,历史知识、现代小说、古典文学名著,都要想办法学一些,在小说里,你可获得很多美好的语言和典故。好的典故,可以用小本子记下,必要时可以引述和运用,那样可以充实你的语汇,可帮助别人加深对问题的理解。他告诉谢胜坤,自己就是用几个小本子作笔记或摘录的。他说,文化较低的同志,最好先从通俗的小说和有趣的故事看起,养成读书的习惯。要善于挤时间,工作要科学安排和分工,减少一些事务性的琐事,放手让大家去做,那样既调动了别人的积极性,又可挤出时间自己学习,学习对工作能力的提高是有极大帮助的。工作能力,一是从实践中锻炼,一是从别人、前人的经验中去学。学习要联系实际进行研究,有不懂的,记下来去请教别人,不到搞通就不放手,不要遇难而退,要有不达目的不撒手的决心。在学习问题上,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小学生。 对于战士们学文化的情况,彭雪枫同样关心。一天,在师部警卫营担任文化教员的王用久到彭雪枫读书的庙里来看他。彭雪枫主动问起警卫营的战士学文化的情况。王用久报告说,大家学习的积极性很高,没有纸笔,就用小棍子在地上学写字,有的用土块在墙上写字。彭雪枫高兴地说:这很好,就是要有这样的学习劲头,就是要这样战胜困难。你向大家讲,学文化很重要,这是我们部队建设的迫切需要。不识字,没有文化,不能看书读报,怎么能学好军事、政治?所以我们把文化教育规定为部队经常的一项训练内容。王用久表示,自己连高小都没读完,给战士们上课有困难。彭雪枫笑着鼓励道:我也没有上过多少学,年轻时说是在北平上中学,实际上不是专门上学,是在做革命工作,真是又穷又忙,我现在的文化知识,基本上是在工作中和战斗中挤时间自学的。现在,你的条件比我当年好,师机关、拂晓报社有文化的人很多,你又都认识他们,没有书找他们借,不懂的文化知识向他们请教。为了学习,不要怕难,更不要不好意思,不要爱面子,向他们请教还怕不好看吗? 彭雪枫与书的缘分一直延续到他生命的终结。在八里庄战斗中牺牲后,参谋长张震从他身上的旧军装中找出一支钢笔,还有一个黑皮笔记本。在这 个小本子里,密密麻麻地记着敌我双方情况、烈士姓名、作战经验,以及读书时摘录的名言佳句等。另外,就是几本没有看完的书,再无他物。四师的老战士这样评价他们的师长:“他是一手拿着枪杆一手拿着笔杆,向敌人冲锋陷阵战斗了一生的布尔什维克战士,是枪杆与笔杆结合着的军事家兼宣传教育家的典型,是军事战线同时又是文化教育战线上一个卓越的领导者与组织者!” |